第 49 章

戌时,窗外传来一声响动,裴行昭示意沈云商坐着,自己上前开了窗户,然后就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,和熟悉的容颜。

“外面冷,我可以进去吗?”来人正是江钰。

裴行昭侧开身,江钰却看了眼到他腰的窗户,伸出手:“可以扶我一下吗?”

裴行昭:“...你怎么进来的?”

“我的人送我进来的,你放心,他轻功很好,没被外面的人察觉。”江钰认真的保证着。

裴行昭无言半晌,伸手将他拉了进去。

屋里烧了炭,一进来整个人都暖和了,江钰便退下斗篷坐在茶案旁,他看着面前的热茶,问沈云商:“是给我准备的吗?”

沈云商答:“是。”

江钰便捧起茶盏小口小口的喝着,比起喝一杯热茶,他更像是在暖手。

裴行昭坐回沈云商身边,默默地盯着他。

他试图在江钰脸上找到白日里见过的那张脸上的痕迹。

他听说过江湖中有一种绝技,名叫易容术,手法高超者能改头换面,叫人看不出半分端倪。

仔细想想,楚怀钰的身高身形和江钰好像都差不多。

沈云商倒是什么也没想,等江钰缓过来了,她直接问:“你是楚怀钰?”

虽然她清楚那是两张完全不一样的脸,但她就是觉得,这应该是同一个人。

且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之事。quwo.org 橙子小说网

都是五年前离家出走,楚怀钰的母亲姓江,他化名江钰,二人生辰还在同一天,起初她确实是怀疑自己猜错了,但随后将这些细枝末节合在一起,就觉出了不对。

江钰抬起头对上二人深邃的目光,眨眨眼,承认的非常干脆:“是的呀。”

“我曾说过,若是有缘我或许会告诉你们我的名字,现在我觉得我们很有缘,所以重新认识一下,我来自邺京,叫楚怀钰。”

沈云商裴行昭虽然心中已有猜测,但在得到证实时还是不由松了口气。

裴行昭道:“所以白日我们见到的人是你?”

楚怀钰:“是啊。”

“易容术?”

裴行昭又问。

楚怀钰捧着茶盏,眼睛亮亮的:“你会易容术啊?”

“不会,只是略有耳闻。”裴行昭。

看来极风门人才济济这一点,江钰...不,楚怀钰没有说谎。

“哦。”楚怀钰:“确实是易容术,怎么样,能以假乱真吧?”

沈云商嗯了声:“你门中弟子做的?”

楚怀钰点头承认:“对啊。”

“你为何这么做?”

裴行昭很有些不解的道:“你该不会不是真正的楚怀钰吧?易容成他?”

楚怀钰面色有一瞬的凝滞,但很快他就摇头否认了裴行昭的猜测:“我就是楚怀钰。”

“跟你说实话吧,五年前我离家出走,其实是因为我现

在这张脸。”

沈云商裴行昭听的莫名,但都没有打断等着他继续说下去。

“这才是我的真实样子,我顶着这张脸得罪了大人物,但那人并不知道我是谁,我怕他们早晚会查到我身上,虽然父亲母亲会护着我,可我不想连累他们,所以就离家出走了。”

楚怀钰认真的解释道:“我收到你们的信,知道你们也来了邺京,几番思索下,就让人给我易容回来了。”

沈云商大致听明白了,但是....

“你就不怕穿帮?”

楚怀钰摇头:“不会的,我十五岁以前很少出府,连宫宴都从不参加,邺京几乎没什么人见过我,再者已过了五年,容貌上有些变化也在情理之中,且易容的那张脸并没有改变我的伦坤,所以不会有人怀疑的。”

沈云商想起裴司洲也说过这话,裴司洲说曾远远见过年少时的楚怀钰,但昨日打了个照面后,他却也并没有生疑。

“你得罪了谁?”

裴行昭问。

楚怀钰好像对他们完全不设防似的,有问必答:“赵承北。”

沈云商裴行昭双双一怔,同时道:“你跟赵承北有仇?”

“我跟他没有,他跟我有。”

楚怀钰想了想,回答道:“那年,我偷偷出门,不小心把他撞进了池塘,所幸,他虽然见过我这张脸,但并不认识我,周遭也没人认识我,所以他才至今没有找到我。”

“不过我想,他可能也没有看太清,毕竟当时只是风将帏帽吹起时,让他瞥见了一眼。”

那得有多不小心。

沈云商:“...既你认为他或许没有看清你,你又何须离家出走?”

“可就怕万一他瞧清楚了呢?”

楚怀钰道:“那是冬天,他被发现救上来已是小半刻后了,他因此在床上躺了一个月,要是我被他找到了,不死也得脱层皮,我怕疼得很。”

沈云商裴行昭虽然觉得这个真相有些离谱,但却觉得很爽。

只是,赵承北会武功,眼前这弱不禁风的人如何能将他撞进池塘?

“你们不会告发我吧?”

楚怀钰一脸认真的看着二人。

做回了吏部尚书的嫡子,这个人看起来却还是那样的温软可欺。

沈云商保证道:“绝对不会,我们跟他也有仇。”

楚怀钰却坦然道;“我知道啊。”

“不然也不会告诉你们。”

沈云商:“......”

“你知道的还不少。”

合着也不是纯白的小白花,还是有点心眼子在的。

“你们毕竟是我门中的二门主,三门主,我肯定要格外关注啊。”楚怀钰理所当然道:“他是不是想要你们的钱?要不要我帮忙?”

闻言,沈云商裴行昭对视了一眼,同时勾唇,点头:“好啊。”

裴行昭倾身,眯起眼沉声道:“我们想弄死他,你帮不帮?”

楚怀钰被他这话吓得许久都没动弹。

“你,你们,为什么?”

“他死了,以后你就不用易容了,这不好吗?”

裴行昭不答反问。

楚怀钰闻言果真认真的思考了起来。

半晌后,他犹豫道:“可是,这会不会不太好啊。”

“他是嫡出皇子,弄死他我们要株连九族的。”

“你不说,我们不说,谁知道是我们干的?”裴行昭继续道。

沈云商也道:“我们也不是要你的人直接去刺杀他,而是一起想办法利用旁人光明正大的弄死他。”

楚怀钰看看裴行昭,又看看沈云商。

许久后,他呆呆的点了点头:“那,我们该怎么做?”

他话一落,沈云商和裴行昭对视了一眼,眼中闪过一丝异光。

“现在还没有计划,等想好了就告诉你。”裴行昭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浅饮了口,道:“对了,我们若想找你,应该怎么做?”

“外头那条街的早市和晚市上都有我的人摆摊,你们想找我,告诉他们即可,我若想找你们,也会告诉他们。”楚怀钰道:“这是专门为二位门主安排的。”

沈云商轻笑:“好,大门主费心了。”

随后几人又简单说了几句话,楚怀钰便离开了。

待人走远,沈云商面上的笑容尽数消散:“他在说谎。”

撞赵承北落水一事漏洞百出,且就算是真的,他又何至于因此对赵承北动杀心。

他既然因为怕牵连家中而离家出走,那如今又怎会冒着被株连九族的风险答应与他们合谋杀赵承北。

裴行昭负手而立,淡淡道:“但他确是想弄死赵承北。”

二人对视一眼,勾了勾唇。

既然目的一致,那么楚怀钰是如何跟赵承北结的仇对他们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。

翻出沈宅,回到马车上,楚怀钰皱眉道:“我觉得编的不太像,他们会信吗?”

马车上的青年淡声道:“不会信。”

楚怀钰偏头看他:“那你还让我这么说。”

“让他们知道主子跟赵承北有死仇就够了。”

青年道:“他们如今处境危险,需要盟友,并不会深究主子跟赵承北的仇怨是什么,只要目的一致即可。”

楚怀钰哦了声,也觉得有道理:“那我们回府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深夜,宫中突有火把亮起,传来一片嘈杂声。

“抓刺客,抓刺客!”

黑暗中,有一道黑影疾驰掠过,似是慌不择路从窗户翻进了一间屋子。

扑面而来的香气让黑衣人立刻察觉到误闯了女子香闺,刚想要离开便听外间传来宫女的声音:“公主,公主可醒了?”

黑衣人一愣。

公主?

他闯的是公主的寝殿!

“谁?”

这时,公主被外头的声音惊醒,同时也发现了他。

黑衣人几乎没什么犹豫的,他风一般掠向那张被帷幔遮挡的圆床,将匕首抵在刚刚被惊醒的公主脖颈上,低声道:“掩护我,不然我杀了你。”

微弱的烛光中,公主朦胧的眼神逐渐清亮。

黑衣人紧紧盯着她,想着只要她敢发出惊呼声,便立刻点了她的穴道。

“公主,是奴婢,宫中潜进了刺客,可是吓着公主了,您别害怕,奴婢进去陪您。”陪寝的宫女大约是知道公主胆子小,边点烛火,边往里间走。

黑衣人的眼神逐渐暗沉。

然这时,清醒过来的公主用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半晌后,朝外间道:“我没事,不必进来。”

宫女脚步一滞:“可是公主...”

“我很有些困倦,你将外间的烛火熄了吧。”

公主打了个哈欠,带着困意道。

宫女闻言这才作罢,恭敬道:“公主若是害怕,唤奴婢一声。”

“好。”

宫女退回了外间,有一道屏风和纱帐阻挡,她并没有察觉到里头的危险。

外头侍卫的脚步声也渐渐靠近。

黑衣人的手上的匕首仍旧抵在公主脖颈上。

公主怕黑,晚上床外会一直燃着一根烛火,虽然烛光微弱,但二人隔得近,黑衣人能清楚的瞧见公主的样貌。

肤若凝脂,桃腮粉脸,眼睛圆溜溜黑漆漆的,格外的有神,透出的光清澈无害,似乎因为有些害怕,看着他时睫毛扑闪扑闪的。

这时,侍卫的声音自门外响起:“刺客朝这边过来了,六公主可无碍?”

外头守夜的宫女回道:“奴婢并没有听见动静,公主应当无碍。”

侍卫皱眉:“此贼人闯了御书房,事关重大,还请通报一声,确认公主安危。”

宫女迟疑了片刻,便朝里头唤道:“菱荇姐姐?”

菱荇正是公主的陪寝宫女,她已经听见了外头的对话,折身恭敬朝里间请示:“公主,是陛下那边的殿前将军。”

若来的是旁人,她不用问便会将人呵斥回去。

黑衣人手中的匕首又往公主的脖颈抵了抵,公主被迫扬起下巴,她抿着唇,微微侧首朝黑衣人示意。

黑衣人会意后,身形一僵。

她要他藏在她的...床上?

“六公主放心,臣一个人进来,只在外间搜查。”殿前将军的声音又传来。

生死关头,黑衣人没再犹豫,翻身进了床榻里侧,藏在了公主的被中,但手中的匕首抵在了公主的腰间。

公主浅浅呼出一口气,钻进被中,轻声道:“进来吧。”

公主的声音软绵,带着浓浓的困倦,听的人能心尖一颤。

冬日的被子厚实,她侧身躺着,倒也勉强能挡住身后平躺着的人。

女子的馨香萦绕在鼻尖,黑衣人闭了闭眼,屏气凝神,防止

因呼吸声暴露。

很快,门被推开,菱荇重新点起了烛火。

殿前将军立在屏风后,朝里头望来。

他面色紧绷,眼神凌厉的扫过四周。

若非因为这刺客太过紧要,他是不敢搜查公主寝殿的,但即便进来,他也不敢闯进里间,只能在外头查探。

习武之人耳力不同于常人,这个距离若是里间还有人,他是能感受到的。

殿内灯火通明,空气中弥漫着紧绷的气息,过了好半晌,殿前将军才收回视线,弯腰朝里间拱手:“六公主,得罪了,臣自去领罚。”

即便是因公闯公主寝殿,也免不了责罚。

若是搜查出什么了到无妨,若没有,那就得按规矩办,饶是陛下身边的殿前将军,也一样。

公主软软的嗯了声,轻轻道:“赵将军搜查刺客,有情可原,责罚便免了。”

殿前将军眸色沉了几分,恭敬应下:“是。”

殿前将军转身离开,走远后,朝手下人道:“继续搜查!”

“是!”

等外间恢复平静,公主朝菱荇道:“你去侧殿睡吧,我明日要起的晚些。”

公主的睡眠一向浅,轻微的声响都能将她惊醒,菱荇作为贴身宫女每日自然起的很早,若有时公主睡的晚了,为了早起不吵醒公主,便会在侧殿陪寝。

所以菱荇对公主的吩咐并没有起疑,恭敬应下后就退下了。

菱荇离开,公主才小声道:“你可以把匕首挪开了吗?有些疼。”

黑衣人垂眸看了眼手中匕首。

方才怕误伤她,他是用刀柄抵在她腰间的。

黑衣人无声的将匕首收回去。

他正要起身,却听公主道:“你现在出去会被抓的。”

黑衣人停止动作,静静地看着她。

公主也没转身,背对着他道:“赵将军敢闯进来搜查,就是对这里起了疑心,按照他的性子,此时肯定还在外头蹲守。”

黑衣人沉默了片刻,躺了回去,鬼使神差的说了句:“你很了解他。”

公主:“嗯,他是殿前大将军,经常打交道。”

之后很久都没人再出声。

一片寂静中,公主突然轻声道:“你为什么要闯御书房,是想偷什么东西吗?”

黑衣人坦诚的嗯了声。

“那你偷到了吗?”

黑衣人淡声道:“没有。”

公主喔了声,寝殿内又陷入了沉静。

“那你还会再来吗?”

黑衣人顿了顿,答:“不会了。”

他便是来,又怎会告知她。

“你下次要是还来被发现了,别往我这里跑了。”

公主道:“你打扰我睡觉了。”

公主的声音虽软,但不难听出里头的怨念。

黑衣人:“.......”

良久后,他嗤笑了声,倒是心大,命比睡

觉重要?

“你不怕我杀了你。”

公主沉默了会儿道:“我觉得你不会杀我。”

“哦?”

“直觉,解释不清的。”公主:“但我的直觉一向都很准,我虽没看见你的全貌,但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,你不是坏人。”

黑衣人盯着公主单薄的肩背,眼神微暗。

这位公主,倒好像与那些有些不同。

又过了一会儿,公主轻声道:“你可以走了。”

黑衣人闻言也没做犹豫,起身从床尾绕过去,临走时,顺手拉过软被盖住了公主。

他依旧从窗户翻出去,只是这一次动静要小很多。

从方才公主和那宫女的对话中,他隐约察觉到这位公主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,像是不能受到惊吓。

六公主,那她的名字应叫做赵晗玥。

御书房进了贼人,且还没有抓到,自是引起了极大的轰动,皇帝震怒,下令全宫搜查,但一夜过去,始终没有刺客的半点踪迹,很快就要上早朝,未免引起慌乱,皇帝这才下令暗中寻找。

赵将军彻夜未眠,疲倦的揉了揉眉心。

他底下的人提醒道:“将军,您走错地了,这不是回房的路。”

赵将军淡淡道:“我去领罚。”

底下人愣了愣,才明白他的意思,忙道:“可是六公主已经免了将军的责罚。”

“公主金枝玉叶,冲撞了必要领罚。”赵将军沉声道:“若我开了先例,以后岂不是都不将此当回事。”

底下人遂垂首不敢再吭声了。

东宫

昨夜,东宫也来了人搜查,自然惊动了太子。

一早起来,太子就到了幕僚的房间:“唐卿啊,昨夜宫中进了刺客你可知晓?”

白衣男子在太子闯进来前就戴好了面具,闻言恭敬道:“回殿下,听到了些动静。”

“我听说是闯了御书房,这事你怎么看?”

太子皱眉道:“这贼人可真是有本事啊,闯了御书房都还能全身而退,那东宫对他来说,岂不也是来去自由?”

被唤作唐卿的男子眼眸微闪,恭声道:“既然他闯了御书房,应不会来东宫,殿下若是担忧,不如近日多加布防。”

太子想了想,点头:“你说的对。”

“哦对了,我记得你好像会武功?”

男子忙道:“只会花拳绣腿,远不及殿下身边的侍卫。”

太子曾经让侍卫试探过他的武功,此时也不过是随口一问。

“殿下,昨夜小人留宿东宫已是逾矩,今日小人便早些出宫。”男子道。

太子摆摆手:“那也怪不得你,是孤非拉着你多喝了几杯将你灌醉了,宫门又落了钥才不得已留下,昨夜受了惊,今日无事,你便早些回去歇着吧。”

“谢殿下|体恤。”

男子恭敬道。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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