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. 贵女与琴师

吴铭慧没有听清她的话,侧着头问:“姐姐说什么?”

何楚云听见吴铭慧唤她,才想起自己还在宴会之上。

掩饰般地又拿起茶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,实际却半滴未进。

她的视线不禁向那琴师投去。

他安静地坐在琴前,优雅如竹,那清风霁月的模样,与记忆中的俞文锦如出一辙。

而他又名为锦奴,这不免让何楚云更加深信,他便是俞文锦。

可,他认出自己了吗?他是将她忘了还是不敢相认?他为何会沦为乐奴,又为何出现在这敏州城?

何楚云虽满腹疑问,但面上却平静如水,对吴铭慧淡然一笑:“没什么,琴声太过美妙,让我想起一些旧事罢了。”

当年她刚到敏州不久,就传来了良王府被抄的消息,良王亲眷皆遭了祸。她虽有心打听良王余眷,可祖父便严令家中人不许再涉足京城之事,说是会为家里招来祸端。

她虽倾慕俞文锦,但她更相信祖父的话。一段朦胧的感情与家族的安稳相比,孰轻孰重她自然分得清。

且祖父死后,她便日日忙着帮助母亲料理家中事务,一晃几年,时过境迁,她也没有特意再去打听过京城之事。

若俞文锦真的因侥幸活了下了,那两人在这敏州城相遇也算是缘分。zuqi.org 葡萄小说网

何楚云朝吴铭慧笑笑,“你这人安排得巧妙,我确实好些年未见识过这般精湛的琴艺。”

赞了吴铭慧的用心安排,何楚云又唤来身后的喜灵,让她贴近自己。

何楚云将一枚塞着银钱的荷包放到喜灵手中。

“赏给那位琴师。”

然后上下看了眼娇俏的喜灵,将玉佩挂到了她身前,漫不经心道:“喜灵,你今日裙装与这玉佩十分搭配,你且先戴着吧。”

挂好之后,又给她递了个眼神。

喜灵人如其名十分机灵,又跟了何楚云多年,自是知道玉佩的来历。

喜灵退了一步点头应:“是,多谢小姐,喜灵知晓了。”

喜灵走到锦奴身前,学着之前那个婢女的模样,将钱放到鸨婆端着的赏盘上。在俯身放下银钱时,她的玉佩与鸨婆的赏盘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锦奴再次叩谢,神情自若,毫无异样。

何楚云见他似乎无甚反应,不禁蹙了蹙眉头。

喜灵回到何楚云身边朝她点点头,意思是确定那琴师见到了玉佩。

何楚云见状肩膀微不可见地矮了半寸。

难道,是自己认错了?他只是凑巧与俞文锦长相相似?

是啊,俞文锦是良王嫡孙,必然逃不过死劫。按年岁,如今想必早已投了胎去。

当年她离开京城时两人都才十岁有余,还是稚气未脱的少年少女。

他自小便是人中龙凤、天之骄子,且他自身又天资聪颖出类拔萃,攀附他的人数不胜数。

学堂里比她显贵之人更是不在少数,但两人关系不错。她离京时良王府还没有出事,她走之前,他还现身学堂同窗一起为她办的送别宴,送了她一个玉佩,并附赠一封信。

信上写:惟愿君,一生喜乐安康。

他的字迹清秀,言辞真切,生生叫她记挂了这么多年。

送她玉佩祝她平安顺遂,他自己却早早去了。

怪不得离别那日他满脸悲切,大抵是早就知道了结果。

何楚云垂着眸子,有些失神。

未等多想,便听宴席右侧方向传来一阵骚动,似乎有人起了争执。

“你再敢胡言乱语!”

何楚云循着热闹应声望去。

只见一红衣劲袍女子将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,朝着邻桌的一个粉衣小姐发怒。

何楚云刚进梅园便看到了这穿着与寻常小姐格外不同的红衣女子。

正想着她是谁,便听吴铭慧贴着她耳朵解释:“这红衣女子是城门校尉之女庞芝华,那粉衣小姐你认得,天亨钱庄马老板的女儿马巧棠。那庞芝华野蛮好武,不讲规矩,和各家小姐又没什么交际,今日都没人愿意挨着她坐。”

听她这么说,那两人吵起来便不意外了。听闻马家小姐可不是什么守礼之人,她二人一个莽人一个暴发户,聚在一起不生事才奇怪。

吴铭慧也好生意外,她本无意要庞芝华过来,只是按照礼数发了请帖,平时庞芝华从不参与这风花雪月吟诗作对之事,今儿个怎地还过来了?

马巧棠被人下了脸面十分不快,她爹现在是敏州数得上名号的钱庄老板,也算敏州新贵,可她没少听人讲她闲话说她是暴发户之女,瞧不上她。

文官家的女儿讲她便算了,这武官家的一个不受宠的小姐算什么东西也能对她这般态度,当谁都能踩她一脚不成?

她翻着眼珠,出言讽刺:“怎么着,我说这锦奴男生媚相,看上去便是个会伺候人的不入流的东西,你作甚如此动怒,难不成你也是他入幕之宾?”

末了,她还未尽兴,又嗤笑起来:“不过看你这穿着打扮,说是个男人也不为过,你二人倒好生般配。介时你可回家央求你父亲将这锦奴当上门女婿迎过家门来。”

周围人听她这等话也捂起嘴笑。笑这钱庄小姐好会挤兑,也是笑这小武官的女儿与暴发户的女儿皆是不懂礼数之人,两人吵起来倒是下流有趣。

“我与他清清白白,岂容你辱人名声。”

庞芝华虽气极,但此刻也反应过来这里是郡丞府上,方才是她冲动了,这会儿才收敛了动作。

这马巧棠也不怕庞芝华,继续出言嘲讽。

“我怎地是胡说,吟湘坊琴师的名声还轮得着我辱?是我说他方才为舞妓伴奏是妓子行径错了,还是说他是个惯会伺候人的贱奴错了?”

庞芝华自己手上也溅了些茶水,还被碎瓷划伤了手背,不过这点小伤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,便也没管只顾出言反骂。

“你一口一个妓子贱奴,信口胡说、乱嚼舌根,如泼妇骂街,我看你比那巷口婆子都要刁钻刻薄,蛮不讲理!”

“你!”

“好了!”马巧棠还要回言,吴铭慧出声上前阻止。

吵两句便吵了,怎生还越吵越凶没完了。将她脸面置于何地?

吴铭慧又问:“你二人因何起了争执?”

何楚云也随着吴铭慧走到二人近前。

那粉衣小姐率先告状:“铭慧姐姐可要为妹妹做主。妹妹不过与婢女闲谈说了那锦奴几句,这庞芝华像是被戳破了肚皮一般炸开锅来,还摔杯溅了妹妹一脸的茶水,我马巧棠虽非什么显赫世族,但也不能容人如此侮辱。”

吴铭慧见庞芝华没有辩驳,不好评判。况且她确实见到了庞芝华摔杯辱人,那钱庄小姐再不是,她庞芝华也不能在吴府宴席上如此作为,遂问:“庞小姐可有话说?”

庞芝华用余光看了看依旧跪坐在地的锦奴,叹了口气。

“没有。我只是看不惯她出言不逊。”说完便把头侧过一边,一副任人处置。

何楚云也是看明白了。这庞芝华分明是对这琴师有意,听人讲究心上人的闲话才会一时失控动怒。

庞芝华受了委屈,可引起纷争的那人却老老实实跪在地上。

从何楚云这处看去,只能看到他低垂的头,他额前干净,没有碎发。

更像了……

若是再闹下去,庞芝华与马巧棠会如何被人讲究沦为笑柄她不管,可今日这闹居被传出去,最后受辱的肯定也只是这乐奴。

看在他那张与俞文锦相似的脸,向来不多管闲事的何楚云开了口。

“这位可是天亨钱庄马老板家的妹妹?”

“正是。姐姐可要为我主持公道,这庞芝华好生不讲理!”马小姐见何楚云认出了自己,立刻接话想着让她赶紧帮自己说话。

何楚云微微一笑,看起来十分温柔。

“我知马家妹妹被淋了茶心生不悦,可来此席间,我已听闻不少人乱议武夫如何如何,想必是庞小姐听了心下不舒服,才会寻事动怒,误扰了妹妹,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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