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道文脉。
顾长生并不陌生。
天地间自有文气所化元力流转。
而当一地之文气,浓郁到一定地步的时候。
便可引动天地异象,形成文脉。
对应的。
还有道门的洞天佛地,佛门的舍利金塔,武门的淬体秘境等等。
有文脉之地,儒道文人修行起来,也能够更容易读通书中道理,明悟经典大义。
而人道文脉,还有一个特别之处。
可以将天地元力,化为浩然正气。
于文脉浩然气前,任何文人,只要有私心,便将在浩然气的甄别之下,无所遁藏!
但这并不意味着。
人道文脉,就真的可以做到公正无错了。
上官录看着顾长生,眼神冰冷,嘴角上扬。
人道文脉,说到底,不是天道文脉,并不像民间传说中那般。
只要引动浩然气加身,便可以甄别文人阴私之事。
而是需要将所断之案,搜集到的各色证物,一桩桩,一件件,尽数汇总,放于招来的文脉之前。
由文脉之中流转的浩然气,进行甄别判定,最终,以证据、证词为根据,判决受到文脉审讯的文人,是否有罪。
说到底。
人道文脉的作用,更多的时候,还是在判案方,证据不足,或是觉得,证据的来历不明时。
才会由大儒出面,引动人道文脉,检验证物、证词的真假。
毕竟,在世人看来。
证据证词,或许会有虚假。
但在人道文脉面前。
一切阴私诡谲,都将无所遁藏!
而在上官录看来。
“现有的证据,若是放在有司,或许不足以判决顾长生的罪名。”
“毕竟,有司官员,多少都会顾忌顾长生,镇国贤人的身份,单靠现有证据,还不敢妄下结论。”
“但人道文脉,却不会顾忌什么镇国贤人!”
上官录看着对面的顾长生,一张脸上,笑意冰冷无比。
而那人道文脉,演化出来的神镜中,降下的一位位儒衫文人,也都是睁开双眼。
他们被文脉接送而来时。
便已然通过意念沟通,从上官录那里,得知了案情的脉络。
此时看着顾长生的眼神,都是颇为不善!
毕竟。
若是按照顾长生的说法。
出身闻道书院的沈少康,便是勾结怪异的罪魁祸首。
那他们这些出身天下第一院,生来便比其他读书人高出一头的闻道书院中人,也会跟着蒙羞!
“明明有镇国之才,偏偏和妖邪勾结,真是没有半分礼义廉耻!”
“竟然还想将罪责推到沈兄名上,甚至还灭去沈兄亡魂,今日之后,定要将这顾长生,打入死牢,为沈兄雪仇!”
“仇恨且不论,我本就怀疑,为何此人,此前名不见经传,却能突然作出镇国之作,现在看来,只怕其人的镇国之作,也是邪祟所助,才得以做成!”
“若非上官兄明察秋毫,恐怕真的要让此人,逃脱了罪责!”
一声声议论,传入顾长生耳中。
但顾长生,却是眼神平静,好似根本未曾听到一般!
反而是苏柔,攥着刀柄的手,却是越握越紧。
“不用担心。”
顾长生的声音忽而传来,对苏柔温和笑道。
“且看看,这位上官大人,还有什么后招没有用出来。”
顾长生揉揉少女的秀发,一双眼,却是落在了上官录身侧不远,那名沉默的巡游神使身上。
“神道中人……”
顾长生深吸一口气。
他心中隐约间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。
那便是,当日那怪异口中,所谓的“神主”,很有可能,并非什么邪祟聚集的魔道教主,给自己上的尊称。
而是真正意义上的……现世神明!
但现在,他还没有更多证据,能够证明这件事。
而且这个消息,若是真的爆出去,那影响,可不是现在的他,所能承受的了的。
神道,可不是沈少康,区区一个县令。
而是整个大周,整个人族,三千州府能够安泰平定的重要基石之一!
在没有掌握关键证据之前。
顾长生也只能暂且压下,心中的这个猜测。
好在。
顾长生目光,越过那些闻道书院,修为达到七品以上,可以引动浩然气,借助文脉神镜,降临到此的所谓文人名士,再次落到了上官录身上。
“不管是邪祟,还是所谓的人道正神,你们只要出招,总会有马脚露出来!”
至于那即将临近的文脉审讯?
顾长生,从一开始,便未曾放到心上!
早在未曾出关前,从苏柔口中,得知了这位钦差大人,和那沈少康的关系后。
顾长生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,并且。
准备万全!
……
“砰!”
安平县中,白衫书生,心境如水,波澜不惊。
而天京城中,禁宫深处,冠冕堂皇的锦袍女帝,一双凤眼,却是怒色难掩!
呈递上来的奏章,被她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,怒视着阶下,跪地不起,战战兢兢的绯袍官员,银牙轻咬,声音之中,满是怒意!
“缉司卫所,这些年,都是做什么吃的!”
“连镇国贤人,都被查出,和妖魔勾结?!”
“是不是有朝一日,连朕的禁宫,都要被查出,有妖魔潜藏!”
“陛下息怒!陛下息怒!”
缉司卫指挥使,哪怕是直面首辅宰执,都是毫无惧意的吴明惶恐拜倒,连连叩首:“江南州缉司卫,对于此事也是全然不知,实在是邪祟太过猖獗,而驻扎各州府的缉司卫,人手又不足。”
“那安平县中,只有司卫一名,旗下小旗、总旗一概皆无,便是有心缉查,也是无力啊!”
女帝深吸一口气,胸前微微起伏,看着下面的吴明,语气缓和了些许。
这些年国朝并不太平,先帝当年好大喜功,三大征坏了国库不知多少银钱。
不要说缉司卫人手不足,便是辽东三镇、蓟北九关,都是连年上书,请多拨军饷兵士,以充边防,防范妖蛮南下。
国外不平,国内亦是不安。
现在,甚至还出了镇国贤人,和妖魔勾结的案子来!
“罢了,缉司卫的难处,朕也知道,但这不是你们不做事的理由!”
“传旨,从内库拨银五万两,修行奇物五百箱,调拨各州府缉司卫,再拟旨意,今夏开武举,与科举规格等同!”
听到女帝的声音。
吴明先是一怔,然后,双眼中却是爆出了惊喜的光芒。
连连叩首不迭:“多谢陛下隆恩!微臣定然不负陛下期待!”
五万两白银不算什么,五百箱从内库调拨的修行奇物,若是售卖,恐怕都能收拢到近百万两白银了。
但这些都抵不过女帝最后那一句!
武举与科举等同?
缉司卫所缺人乏用,不就是因为世人只觉,武人地位,不及文人么?
如今武举重开,和科举一体规制。
若不是怕被陛下误会。
甚至吴明,现在都想要在家里,给那位疑似和怪异勾结的镇国贤人,上一个长生牌位了!
一个镇国贤人,和怪异勾结都能让国朝重开武举。
若是再多来几个。
吴明连忙按住心头的畅想,再次叩首,便准备退下去。
只是还不等他拜退。
女帝的声音,却又再次传来:“那上官录,不是引动了闻道书院的文脉,要请人道浩然气,甄别不法吗?”
“你且去旁听!看看那边情形,究竟如何!”
“是!臣这就去!”
吴明连忙应下,躬身退出大殿。
只留下女帝一人,看着窗外如墨夜色,脑海中,却是想起了几日前,那一名正气凛然的神将,镇压天京妖邪的景象。
能够作出这等绘卷的人物。
真的会和妖邪勾结?